【荆棘舞②：升职游戏】
                
完美招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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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东珠大厦四十九楼，英国UP公司办公室，依然保持着24℃的恒温状态。
叶小荼坐在自己的新办公位上，习惯性地抬头向江尚的办公室方向张望了一眼。她原来的办公位置被朱丽叶占据，现在这个位置是Gary去年的座位，靠近东珠大厦外立面的大玻璃窗是观景视角很好的位置，环境也相对安静。虽然叶小荼的位置距离江尚的办公室越来越远，视野却越来越开阔，工作之余只需要略微抬头，就可以看到他在办公室内的一举一动。
江尚正在打电话，他一边按动着电脑的键盘，一边对着话筒说话。他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永远都是神采奕奕的，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精力要投入到工作中。
叶小荼凝视着他的侧影，唇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甜蜜的微笑。

元旦之夜，上海大大小小的酒吧、会所和ShoppingMall自圣诞节以来一直充溢着的欢乐气氛终于达到了最高点。江尚带她参加了一帮商界老朋友的聚会，两人参加完Party又去看午夜电影，接着吃夜宵，直到凌晨两点才回到江尚位于浦江天下的小家。
这是叶小荼第一次近距离地出现在江尚的生活社交圈子里。当江尚从容地握着她的手，向所有人介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他是那样坦然，轻而易举地将她曾有的忐忑和犹疑一扫而光，让她不再有任何犹豫和迟疑去接受与他的这一段办公室恋情。
毫无疑问，他们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和上司谈恋爱是一条“职场高压线”，在遇到江尚之前，叶小荼也一直恪守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定律，从不轻易接受任何男同事的暧昧邀约，更没有想过去踩踏这条高压线。她知道，一旦触电必定有人作出牺牲离开，无论这个人是他还是她，他们之前在公司通过努力和辛苦得来的职位旦夕之间就会付诸东流。
然而，命运却总是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平凡的生活也常常会出现一些传奇，不知不觉中，江尚的影子已经渐渐渗透到了她的整个心房，他的默默付出犹如冬日里的万丈光芒，将她感情生涯中那些痛苦的记忆驱逐得无影无踪，也让她暂时遗忘了潜在的危险。

叶小荼将目光投向江尚的时候，仿佛有心电感应般，他竟然也微微侧转身体，抬眼向她的座位方向看了一眼。
她唯恐被人发现，迅速地低下头，假装翻看手边的文件资料。等她再抬起头，发现他又变成了原来接电话的姿势，她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正要坐下时，竟然发现对面的朱丽叶在冲着她微笑。
叶小荼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随即发消息给朱丽叶：“怎么啦？”
朱丽叶的回答倒没有什么令她不安：“刚才Oscar在Johnson那里的精彩场面你已经错过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叶小荼这才安心了，问：“就是那个传说中的Oscar？”
“是的。”朱丽叶从网络上传给她一份资料，接着说，“这次行政人事部招聘已经有结果了，上海办事处有六名新人入职，这是经过Linda和Johnson审阅过的简历，Gary说让你先选，其余的人安排到他们那边。”
根据麦克道尔的安排，细化到上海办事处之后的情况是这样的：Gary继续负责原来的产品市场开拓，叶小荼这个新增的副经理负责一款最新的财务软件管理系统销售。在人员方面，她除了有朱丽叶做帮手之外，还可以在上海办事处内另外挑选两名销售人员，一起组建四个人的团队，负责新产品的市场开发及营销推广。
几乎每个人都明白，英国UP公司新一年面临的销售任务比去年艰巨得多，北京研发中心开发的这一款新型财务软件，目前在中国市场上已经有至少三家软件公司的同类型产品在销售，新软件系统的市场开拓进展并不乐观。尽管市场部前期已经为这款新产品做了大量的推广工作，但是要市场接受并认可一款新产品并不像大家预想的那么容易，新产品的销售前景目前还没有出现曙光，叶小荼负责的这一摊子业务将来肯定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因此，没有人愿意主动加入叶小荼这个团队，朱丽叶若不是被江尚点名，只怕也不会过来。
叶小荼理解他们的心态，她根本没有打算从原有的人员里面选择，反而更期待有新人加入。相对一张有色纸，在白纸上涂画更容易显现出美丽的色彩，用人也是一样，要树立一个管理者的威信，最好是带一队新兵，让一切规则从零开始。Gary想必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让她挑选新人。
在没有入职英国UP公司之前，叶小荼在美国JOY公司人力资源部做过三年招聘主管。从浩如烟海的陌生简历中筛选最适合岗位的人员，正是她所擅长的老本行。

叶小荼仔细翻阅着朱丽叶传来的六份简历，将这些人员的资料从头到尾认真地看了一遍。
这六名即将入职的新员工，有着不同的学历和工作背景，分别来自不同的外资或合资公司，有男有女，应该以怎样的标准来选择这个属于自己管辖区域内的新营销团队成员呢？
选对人，可以将事情做完；组建一个好团队，才能将事情做好。
大学时代，主讲组织行为学课程的老教授经常对叶小荼她们讲唐僧取经的故事：同学们啊，唐僧师徒四人取经为什么能够成功呢？取经团队的管理学意义在什么地方呢？首先，他们有一个好的领导，确定目标后百折不挠；其次，组织内有各种具有不同才能的员工，领导能够用其所长；最后呢，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这个团队内部非常团结……唐僧西天取经固然有孙悟空、猪八戒，也少不了挑挑担子打打杂的沙僧，优化组合出效率，这是管理学上颠扑不破的真理。
叶小荼考虑了一阵，决定优先选择一名男雇员。
从性别上来看，她和朱丽叶都是女生，一个营销组合中没有男生，搭配显然是不合适的，有时候遇到一些必要的应酬场合，必须要男性营销人员出马才能搞定，如果全是女流之辈，将来工作开展会有一定的障碍。况且，常言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从这个角度看，选择一个男成员是必须的。
她将其中三份男性简历作了一番比较，将其中一份名叫Alex安永刚的资料抽了出来。Alex的前任雇主是赫赫有名的BAA公司，行政人事部对他所作的各项考核指标评分都是优等，看照片也是年富力强、颇有工作能力的模样，与另外二位相比无疑是最优秀的。

确定了Alex，叶小荼开始挑选下一个目标。
在剩下的五份简历中，不乏与Alex能力相当的，但叶小荼并不打算再选一个与Alex相似的人。
一个团队中只能有一个核心主力，假如将两个经历过于相似、优点各有千秋的人放在同样的岗位上，非常容易引起潜藏性的内部竞争，她从自己的工作经历中也深深体会过内耗的严重性。目前她们要建立的是一个机动灵活、各具所长的组织，朱丽叶和新选入的Alex都是在销售行业有一定经验的“老鸟”，加上她这个幸运的“半新鸟”，三个人的力量聚集起来还是相当有分量的，最后的一个成员人选不需要过于强势。
而且，Gary是上海办事处的一把手，他让叶小荼先行选择人员是给了她足够的面子，不管Gary出于什么考虑，叶小荼都该领他的情。自从史迪文离职后，上海市的老客户维护已经够Gary头疼了，上海团队需要补充更坚实的力量，Alex是六名候选人中的佼佼者，如果她再选一个类似的人，将“人尖子”全掐光，未免显得有些不识相。
团结上司，是叶小荼在职场生涯中牢牢记住并恪守的原则。
上司与下属之间的关系本就是不对等关系，你让他高兴，他不一定会让你高兴；但是如果你让他不高兴，他一定有N种办法让你更不高兴。当然也有例外情况，一旦涉及到更高层的上司与顶头上司之间的角力，例如去年在W市与华中区大区经理Duke那场PK，这个原则也是可以适当修正的。
叶小荼经过这么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决定选用一个新人。
一份简历倏地跃入她的眼帘，Tammy田樱樱，上海人，两年前毕业于英国布里斯托大学，归国后在一家大型跨国软件公司担任过市场专员。她的入行资历不深，综合素质远远比不上Alex。从照片上看，那是一个五官端正、很有气质的女孩，眼睛虽然不大但很明亮，脸上也没有笑容，却给人一种稳重、值得信赖的感觉。
就是她了！
叶小荼将Alex和Tammy二人的简历放在一边，然后把他们两个的名字通过MSN转给朱丽叶。
朱丽叶很快回复了：“呵，我就猜到你会选Tammy。”没等叶小荼反应，朱丽叶又紧接着说：“因为，她很像你。”
人总是会对性格行为比较接近自己的人多一些好感，“像我”也是招聘主管们常有的毛病，尽管叶小荼在美国JOY公司的时候已经在努力克服这些毛病，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在刻意作出的选择也难免会有不自觉的倾向性。
她敲击着键盘，回了朱丽叶一句话：“无论她像谁，从现在开始，我们都是同一个Team的成员，一定要通力合作才行。”
朱丽叶不咸不淡地说：“但愿如此，尤其是新人，希望他们能够像你想的一样努力。”
对于朱丽叶的“提醒”，叶小荼付之一笑。
现在她所处的位置，正是在企业人际关系环中联结点最多的中层执行者，这种位置担任的角色最为复杂，必须处理的事务最多。要执行上一级管理者的决定，要领导下属干工作，要团结其他部门与自己地位相当的中层，与他们搞好关系；而作为营销系统的直线经理，还有更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完成自己的销售目标，最好能够不断刷新记录，以期得到上司的认可。
新年，新气象，新职位，新团队。
职场棘丛依旧，命运如海潮般推动着每一个职场中人前行的脚步，年复一年，永无休止。前方等待着她的，注定是一番新局面。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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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志成，Oscar，男，生于1975年
最高学历：源华大学EMBA
工作经验：十年以上
自我评价：自信，乐观，敢于创新
近期雇主：美国SNOOP软件公司
担任职位：副总经理
…………

行政人事部经理沈若琳扫视了一眼这份由行政人事部助理张墨送来的新进人员Resume，头也不抬地问：“他来上海报到没有？入职手续办好了吗？”
“Oscar刚到公司，现在正和Johnson谈话，等他们交流完毕，我会立刻给他办理入职手续。他的办公位置就是Steven原来的地方，Nancy会替他安排好入职的具体事宜。”
沈若琳简短地说了一声“OK”，提笔在柯志成的入职简历上签字，顺手交给张墨。
张墨伸手接过，却并没有转身离开的打算，反而以一种犹豫的语气说：“Linda，公司这一次人事变动，会不会与之前有些不一样？”
沈若琳微微一怔，她不动声色地放缓了声音，和蔼地对他说：“坐下来说。”
张墨在办公桌前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对这位强势而不近人情的女上司，他一向秉承着言听计从的原则，对她的指令和意见向来没有什么异议，两人之间上下级关系还算默契。沈若琳在英国UP公司内虽然素有不好相处的恶名和一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习气，却极其懂得笼络亲近下属的重要性，对于张墨和Nancy这样的亲密追随者还是比较优待的，对他们的态度相比叶小荼等人而言，至少有一百八十度以上的区别。
张墨微微压低了声音说：“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华东区交给Oscar来管理，他肯定会有新动作……麦克先生很看重Oscar，他在美国SNOOP任副总经理这几年，在中国的业务发展得相当不错，”他略有停顿后接着说，“可是，我听说Oscar在行业内是出了名的独裁者，恐怕没有Johnson那么好打交道，我担心将来我们几个部门之间的合作会出问题。”
沈若琳听他说完这番话，面部表情不但没有紧绷，反而更显柔和：“哦，华东区经理可不是营销总监。如果Oscar想更改营销部门的工作模式，首先也应该考虑Johnson的意见。我们行政人事部要做的只是配合工作，只要Johnson点头，我们就照办。”

虽然嘴上这么对张墨说了，但这些话并不是沈若琳的真实想法。
适当的神秘感是保持管理者威信的一个重要手段，尽管沈若琳心中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但她并不打算让张墨知道太多。张墨进入英国UP公司时间不到三年，论能力、论资质、论学历都不是行政人事部助理这个岗位的上上之选，但张墨有张墨的好处，不但善于察言观色、对个人薪酬毫不计较（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入职以来他没有提过一次加薪要求），最让人放心的是貌似忠厚老实，够听话。在麦克道尔自行招聘Oscar这件事上，连张墨都能想到的问题，自然早已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华东区大区经理是英国UP公司内非常重要的一个岗位，而Oscar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空降兵，这位柯志成先生并没有经过行政人事部的重重面试，麦克道尔利用猎头公司自行找到了他，直接以“特殊人才引进”的方式让他前来上海办事处报到，迫使行政人事部接受认可他的地位，就像当年的江尚空降英国UP一样。历史再一次重演，沈若琳心中的愤懑之情不言而喻。面对这一次的人事变动，她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行政人事部门在营销系统早已失去了掌控权，对于麦克道尔的决定她是无能为力的，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保持适度的缄默。
张墨仔细体会着这位女经理的话，沈若琳的判断显然不无道理。在职场中，新来一个管理人员必定会对公司所有人产生影响，一个锋芒毕露的人通常不太容易受人欢迎，而最先感受到锋芒和威胁感的人必定是他的直接上司，如果柯志成真像传言的那样“独裁”，最先爆发冲突的应该是营销中心内部，而不应该是营销中心与行政人事部。因此，他没有再追问下去，用一种心悦诚服的语气说：“我明白了。我现在先去看看Johnson和他谈完没有，顺便让Nancy给他办理入职手续。”
张墨的身影还没有离开行政人事部，沈若琳的目光已经转移到了电脑显示屏幕上。
电脑上存着一封写了一半的电子邮件，硕大的加粗字体清晰显示着收信人的地址是??Hansen@Up.com.uk（英国UP公司伦敦总部执行总裁汉森的邮箱），她斟酌了几分钟之后，带着几分激愤的心情很快在电子邮件下方加了几行字，然后将它发了出去。

按照调岗程序，叶小荼回归上海总部后，需要到行政人事部办理一些相关事宜，然后进行岗位交接。
张墨熟门熟路地拿着一叠资料，带着她来到一旁的面谈间。
叶小荼填完所有该填的空白资料，签完所有该签的字，低头再看一眼，却发现一个诡异的细节问题：从销售主管升任销售副经理，她的薪资居然没有一点儿变化，依然是她离开上海时的数目。
虽然叶小荼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员工，但“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这个问题确实非常敏感，根据英国UP的惯例，这种升职不加薪的情况从未有过，也是不应该出现的。
她停下笔，抬头看了看张墨：“我的工资，是不是写错了？”
张墨的神情很镇定，这种神情更让叶小荼感觉到《岗位调整通知书》上的薪资数目的确不是写错，而是本来如此。
他点头说：“我知道你会这么问，但是我必须告诉你，这次公司鉴于营销中心的推荐和要求，同意调整你的岗位为上海办事处副经理，但是你还有一段时间的职位见习期，这段时间内工资是没有变化的。”
张墨所传递的信息很难让人感觉到愉快。叶小荼立刻反问道：“职位见习期？Gary和朱丽叶升职的时候有吗？公司其他人有吗？”
“都没有。”
“那为什么轮到我升职就有了呢？”
张墨貌似很无奈地作了解释：“你做过HR，应该知道，员工升职时有可能存在职位见习期。”
“我是做过HR，但我不知道英国UP的HR制度变得这么快，制度究竟是因事而异，还是因人而异？”
张墨抱歉地说：“金融危机对公司经营情况造成了一定影响，整个营销系统都实施了职位见习期方案，这次调整并不是针对你一个人。如果你还有疑问，可以询问Linda，她一定能给你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叶小荼看得很清楚，这次职位见习期是三个月，这就意味着她近三个月担任上海办事处副经理职务却拿不到相应的报酬。这个时间并不算短，即使与公司签订两年期限劳动合同的新员工，试用期也不会超过两个月。且不论英国UP公司当初设定这个人事管理制度条款是否合理，单是从调动员工积极性方面来看，升职职位见习期超过新员工的考察期，升职却不加薪，也不是人力资源部应该提倡的员工激励方式。
张墨发现她在沉默，主动安慰她说：“Yolanda，公司的薪酬体系一直很器重你们，像我们这些支持部门，难得有一次升职加薪的机会，可你们营销中心就不同了，只以业绩论英雄，就你现在的薪资水平，已经超过我，都快赶上Linda了。”
英国UP公司使用的薪资体系是宽带薪酬，所有人的基本薪资是半透明化的。叶小荼在美国JOY公司人力资源部待过三年，她只需要略微动动脑子，就能估算出全公司每一个人的大概收入情况。诚然如张墨所言，沈若琳作为行政人事部经理，薪资定位只相当于营销中心一名销售主管，即使多也多不到哪里去；张墨是她的助理，薪资薪级就更不用说了。对叶小荼而言，能够回到上海工作已经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升职更是意外的惊喜。无论沈若琳出于什么目的做出这样的决定，她都没打算与她在这件事上进行争执。对于一名销售人员而言，底薪固然重要，但不是决定因素，从这里失去的，完全可以从另一个方面补回来。
叶小荼没有再追究，她笑了笑，按捺着心中的郁闷说：“话是不错，只要我们多拿几个订单，倒也不用在乎这些。但是，如果公司决定从现在开始启用这种制度，你们要想想怎么面对营销系统的其他人员。”
张墨不无感慨地说：“你说得有道理，我刚才已经接到三个其他地区的类似询问电话了，Linda也很为难的，但这是公司董事会的决定，我们只能执行。我倒是想做销售，可惜没有那种本事，只好一条道走到黑，我们本来是同行，你赶早弃暗投明了……”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煞住话头。
在叶小荼和他说话的间隙，他们透过玻璃隔板发现一个中年男人从江尚的办公室沙发上站起来，正礼貌地与江尚握手，看他的行为举止与江尚颇有相似之处，应该也是一名企业中高层管理人员。
张墨抬头向那边看了看，收拾起桌上的资料，说：“今天我们先聊到这里吧，Oscar来了，我还有事要办。”
他们两人从面谈间走出来的时候，恰好迎面碰上刚从江尚办公室内走出来的中年男人。
张墨走过去热情洋溢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嗨，Oscar！”
Oscar打量了一眼他们俩，以一种管理者看待下属们常有的姿态，同时又带着几分刻意的亲切说：“你们好。”
张墨径直带着他走向行政人事部办公室，叶小荼心里不禁暗自猜度这位Oscar是谁，擦身而过之际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他。此人有两道直直的剑眉，面色冷峻，一看便是那种雷厉风行的人，与江尚的风格截然不同。

不速之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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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志成是昨晚八点抵达上海浦东机场的，他的行装很简单，一个大皮箱就几乎囊括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全部家当。对他而言，全国各地出差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况且如今在上海，只要带有现金和信用卡，所有必需的日常生活用品都可以在同一家Supermarket里面搞定，根本不需要太多行李。
从一个单枪匹马闯荡北京城的街头发单员，到如今软件行业一位颇有声望的职业经理人，柯志成“奋斗”了十三年，也学会了如何“包装”自己。狂学了一阵Crazy-English，交二十万学费进源华大学EMBA班镀一层金，柯志成变成了能说一口流利美式英语、披着营销高手外衣的Oscar，职业生涯犹如平步青云，步步高升。他的上一任东家、在业内小有知名度的美国SNOOP公司虽然能给他满意的薪酬和权位，但那并不是他追求的终极目标。柯志成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是??世界顶级职业经理人。他一向认为，只有让理想的高度达到100%，实际能达到的高度才可能到80%；如果理想只有80%，实际顶多达到60%。
柯志成是带着100%的理想，满怀雄心壮志告别北京来到上海的，按照他所设定的人生目标，英国UP公司同样不是他的最终栖息地，只不过是过渡场所和练兵场。

今天，柯志成走进东珠大厦英国UP公司办公室，第一个会见的关键人物就是营销中心总监江尚。
江尚礼貌地邀请他坐到办公室的沙发上，一番寒暄之后，双方不可避免地谈到了华东区的管理问题。
柯志成本是有备而来，甚至想好了种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对于江尚这个人，他在业内早已有所耳闻。每一个营销经理人都会有自己惯用的管理方式，柯志成的表达方式向来是单刀直入式的，两人这一次见面难免有话语之间的交锋，但并没有他所预想的那么激烈。
“来上海之前，我和麦克先生探讨过一些问题，虽然目前华东区的销售情况比较理想，但是如果想再上一个台阶，还需要作一些努力。或许我们可以采取一些别的方式。”
江尚似乎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你如果有想法，不妨提出来。”
柯志成昂着头，带着自信说：“在北京的时候，我与麦克先生沟通过。麦克先生的意见是，可以将华东区作为一个试点，在某段时间内进行一些营销整合，加强各部门之间的合作，争取从管理上出效率。”
江尚委婉地说：“整改营销系统是一种不错的思路，只是目前不太容易做到。”
柯志成立刻侧身，从他携带的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计划书，递给江尚说：“这份计划书里有一份详细的公司营销系统整改的可行性分析报告，包括了具体整改方案和整改之后的客户增长管理计划。麦克先生已经看过了，他说对整个营销系统进行太大的调整不太现实，但是如果你同意这个计划，我们可以从小范围开始。”
江尚接过计划书，认真浏览了一遍，他知道麦克道尔是一个很难被说服的人，假如连他都十分看好这份计划，同意柯志成在华东区进行“试点调整”，那么这份计划一定有相当的含金量和可操作性。毫无疑问，这是一份非常详尽的计划，柯志成做这份计划书，想必花费了很多心思和时间。
江尚没有立刻表态，不置可否地说：“计划书中的一些数据和实施细节，与公司现状还有一些出入。假如你需要，我可以提供一份详细的资料给你作参考。”
柯志成一直注意观察江尚的表情，虽然目前江尚的职位级别比他高，两人交谈之时江尚始终没有半点儿咄咄逼人的架势，从对方的态度中他感觉到了一丝计划即将成功、宏图即将大展的喜悦，立刻适度地表示了让步：“当然，这份计划书是我自行调查搜集到的，只要有更详尽的数据，我可以再行修改，然后提交公司董事会讨论。”
江尚点了点头，将华东区的营销情况向他简略介绍了一遍，然后说：“上海市目前有两名副经理Gary和Yolanda，Gary对上海的情况非常了解，Yolanda曾经做过前任大区经理的助理，他们都是英国UP公司的销售精英，一定能够成为你的好帮手。”
柯志成客套地道了谢。
从江尚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柯志成不得不承认，英国UP公司营销总监的数百万年薪自有数百万的价值。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江尚是一个十足的海归绅士、典型的南方男人，精明中不失矜持，举止之间让人如沐春风。只有经过长期职场修炼的人，才可能具有江尚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
一个人打交道时让周围的人舒服的程度是衡量他作为营销人员价值的一个重要指标，就像打太极，无论什么招式，全部是以柔克刚，高手过招往往化解问题于无形之处、无声之中。这原本是一件不太容易做到的事情，江尚居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使得向来眼界极高的Ocsar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

地下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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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清晨，江面上一阵悠长的汽笛声划破了浦江两岸的静谧，灿烂的霞光中，一轮红日从浦江对岸冉冉升起，晴空碧蓝，万里无垠。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落地全景大窗折射进来的时候，叶小荼枕头下的小闹钟“嘟嘟”地轻微震动了几下，她强迫自己驱除睡意，努力睁开眼睛，侧转身看了看躺在大床另一侧的他，江尚依然在沉睡，发出一阵阵均匀有力的呼吸声。叶小荼轻轻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手脚利索地跳下床，反手带上房间的红木门，蹑手蹑脚地溜进盥洗间，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在睡衣外面穿上一件严严实实的粉红色套头围裙，径自下楼来到她的目标地点??厨房。
江尚的家很干净，干净得不像是一个单身男士的居所，尤其是那个崭新锃亮的西式厨房，几乎纤尘不染，每一件厨具的摆放位置都极具美学典范，完整地保持着设计师当初的创意，让人不禁怀疑是否有人动用过它们。能保持这样干净整洁的厨房，说明江尚是一个懂得创造生活艺术的人；当然，除此之外还可能存在的一种解释是，作为这个艺术厨房的主人，他从来没有、或者是极少使用过它。
刚刚晋级为江尚NewGirlfriend的叶小荼其实更倾向于后一种解释，身为英国UP公司营销总监，江尚确实很忙，算起来他全年留在上海总部的时间远远少于他在全国各地频繁出差的时间。
叶小荼今天有心早起，固然是为了“表现”一下，给恋人做一顿丰盛的早餐，其实也是出于好奇心和顽皮性格的驱使。那些被冷落多时的厨房炊具，在这样一个新年过后的清晨，一个温暖和煦的春天的开端，应该也很期盼有人来关照关照它们吧？

最近这段时间，叶小荼突然能够理解她的好朋友施莉莉在结婚之前玩命似地练厨艺时的心情了。
施莉莉经常引用被无数爱情达人常放在嘴边的一句话，“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抓住男人的胃”。虽然这句话已经老套到不能再老套了，但是叶小荼现在宁可相信这是真的，试问哪个男人愿意一辈子吃没营养的垃圾快餐？谁又愿意饿着肚子和一个女人谈恋爱呢？
尽管彼此是好朋友，叶小荼会为施莉莉在三十芳龄大关来临之前嫁作商人妇、得到一个好归宿而高兴，不过也为她在事业发展正当红火时选择激流勇退而感到惋惜。在叶小荼的理想中，一个幸福的职场女人应该有的生活是这样的：不但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回家还能做一手好菜，将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照顾好丈夫，照顾好未来可能有的小孩子。
然而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的，虽然叶小荼很想做到“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厨艺展示依然不是她的强项。她之所以选择做早餐，也是因为它在三餐之中最好操作，即使做得比较差，也不至于在江尚面前太露拙。
当叶小荼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手里握着一个光滑的鸡蛋，正在犹豫着是用勺子砸开还是直接敲开它的时候，冷不防有一双大手从旁边伸过来，飞快地拿走了她手中的鸡蛋。
叶小荼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出美食领地。
厨房里，江尚的身影高大而挺拔，朝阳将他的身姿烘托出一圈淡淡的光晕，他虽然穿着一套淡蓝色的家居服在厨房操作，神情与气度依然一丝不苟，和他面对大客户、召开营销会议时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过了一会儿，江尚端着两个盘子走过来，叶小荼飞奔进厨房，在消毒柜的下方快速而准确地取出两副刀叉，配合地放在餐桌上。
江尚看着她说：“看来你之前做了不少功课，连这些小东西的位置都知道在哪里。”
叶小荼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说：“知己知彼，是做销售的基本前提，你不会忘记我也是一个Sales吧！”
“我怎么会忘记，你不但是我的同行，也是UP公司上年度最优秀的Sales之一。”他倒了一杯牛奶麦片给她，接着问，“那么我再来猜想一下，一个优秀的Sales主动对别人示好，下一步想干什么？”
面对他犀利而富有洞察力的目光，叶小荼不由得沮丧地垂下眼帘，借此躲避他的逼视，支支吾吾地说：“我没想干什么……我现在没地方住，既然住你的房子，顺便帮房东干点活儿，很正常嘛！”
不料对面的男人立即认真地反问：“既然这样，你准备付我这个房东多少月租呢？”
“两千？”
“太少。”
“三千？”
“太少。”
“你想敲诈……”叶小荼故意苦着脸。
江尚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牛奶，才接着说：“说实话吧，你究竟在谋划什么？”
叶小荼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我想搬出去住。”
他果然皱起了眉头，声音变得凝重了些：“住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
叶小荼离开W市回到上海，临时找房子显然来不及，也就顺水推舟地在江尚家住了几天，但是她并没有打算和他长期同居下去。她感觉到他有些不高兴，便立刻解释说：“我们白天在一起上班，晚上又住在一起，如果让公司的人看见，恐怕不太好。而且，最关键的是我怕影响你。”
江尚将杯中的牛奶麦片一口喝完：“如果你担心影响我而离开，实在太没必要了。”
叶小荼感觉他话中有话，放下餐具问：“为什么？”
“我马上去华南区工作一段时间，这几个月都在广州那边办公，在此期间这套房子使用权归你。”他说到这里，将目光转移到她脸上，“就算我请你帮我看家，没什么问题吧？”

作为英国UP公司新任的上海办事处副经理，蓦然得知营销总监最近几个月将常驻华南区的消息，加上最近公司流传要来一位新的管理人员Oscar的传言，叶小荼不禁有些惊讶，立刻问道：“你要去华南几个月？出一趟差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江尚点了点头说：“这次出差时间是比以前长一些。”
叶小荼得到他的肯定答复后，没有心思再开玩笑了，继续追问道：“你去华南是因为美国DOOM？还是因为史迪文？”
华东区向来是英国UP公司的经营重点区域，上海更是中国越来越重要的金融经济中心，此前江尚虽然频繁出差，但是他的主要精力还是集中在这里的诸多大集团客户上。华南区是英国UP公司的另一个业务重点区域，一旦销售情况告急，中国区的整体销售业绩必定大受影响，如果江尚暂时放弃上海这个核心，亲自前往华南区一线，说明华南区的业务情况已经相当严峻，或许，华南区大区经理孙凯平和那边的团队恐怕已经支撑不住竞争形势，急需更有营销手腕的人前往坐镇指挥。
江尚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言辞简练地回答说：“差不多是这样，也有别的一些问题需要处理。”
“你走了，谁来管华东区的销售工作？Gary和我都只负责上海市，还有其他几个省市，到时候向谁汇报？”
自从原华东区大区经理史迪文闪电离职，并火速跳槽到美国DOOM公司出任华南区经理之后，英国UP公司华东区大区经理职位一直虚悬，麦克道尔是不管具体营销事务的，年前江尚身在上海，还能够由他出面处理，一旦他前往华南，必须有专人来接管这个重中之重的区域。
江尚没有卖关子，爽快地承认说：“麦克先生在北京招聘了一位合适的人选，由他来担任华东区大区经理，他今天已经来公司报到了，等他熟悉了华东区的基本情况，我就去广州。”
“昨天在你办公室和你谈话的人，就是他吗？英文名叫Oscar的那个？”
江尚笑了笑：“你打听小道消息的能力倒是不弱，没错，就是他。”
原来传言是真的，今天在行政人事部门口遇见的那位Oscar就是华东区未来的负责人。
叶小荼心里暗自掂量着江尚的话，麦克道尔在北京招聘新的大区经理，也就说虽然Oscar是江尚的下属，但是在此之前江尚并没有见过这个人，难道麦克道尔并没有将这件事提前告诉江尚、征询他的意见吗？难道自从江尚推荐入职担任营销要职的史迪文离职跳槽到美国DOOM公司之后，麦克道尔已经不再信任他了吗？如果是这样，派遣营销总监前往华南区，是麦克道尔的主意还是江尚自己的要求？如果麦克道尔新招聘的这位华东区大区经理十分优秀且有野心，他会不会像当年的史迪文一样，觉得江尚的存在会阻碍自己的发展？她越想越觉得问题复杂而且严重，犹豫着该不该提醒他。
江尚发觉她的沉默，取了一张纸巾递给她，有意逗她说：“你嘴角有面包屑，还有口水，擦掉吧。”
叶小荼正在想心事，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发现什么都没有，脸刷地一下红了，叫道：“你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
他微笑地看着她的窘迫模样：“怎么了？”
“麦克先生突然调你去广州，华东区开始启用新的管理人员，这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吗？他是不是想架空你？”
江尚略蹙了蹙眉，似乎很感兴趣地问：“你觉得麦克想架空我？”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这个消息一旦公布，只怕全公司的人都会这么想……”叶小荼犹豫了一刹那，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史迪文跳槽到美国DOOM公司，如果华南市场出了什么问题，麦克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怪你当初识人无术。我担心他对你有成见。”
江尚将身体向后靠了靠：“你担心的问题和我一样，我和史迪文多年同事，现在公司里只有我最熟悉他的营销套路，去华南是我主动申请的，并不是麦克的安排。麦克是个不错的管理者，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江尚的话显然不是开玩笑，对于那位即将到来的华东区大区经理、Gary和她的新上司Oscar，江尚的态度很平和，似乎很欢迎他，而没有半点儿不满或排斥的情绪。难道他真的没有一点儿危机意识，不担心被新来的大区经理取而代之吗？叶小荼猜不出麦克道尔这么做的真实意图，也无法猜到江尚的真实想法，但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未来早有筹划。
“你有没有想过，Oscar刚进公司就占据这样一个重要位置，他会怎么想？他有没有奋斗目标？如果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如果有一天麦克先生觉得他可以取代你呢？”
江尚态度依然很轻松，舒展了一下双臂说：“没有这么严重。Oscar有类似岗位的销售管理经验，麦克看好他是有道理的。假如他能够将他的潜能都发挥出来，为英国UP公司创造更好的销售业绩，这是一件好事，并不是坏事。”
叶小荼说：“真到了那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江尚微微一笑，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总要想办法谋生，不至于坐领上海市政府的失业救济金吧？”他似乎为了岔开话题故意逗她，“你是不是担心自己不能适应新上司的管理方式？”
叶小荼以为他真的这么想，辩解说：“我并不是担心自己……”
江尚接着她的话说：“我知道。你根本不需要担心任何问题，你的成功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和别人没有关系，谁都不能将石头变成金子。无论将来谁在管理UP，只要你像以前一样努力和勤奋，就一定能够做得更好。”
叶小荼禁不住皱了皱鼻子：“你这么看好我？”
“你可是公司上年度公认的优秀员工，所以不止我一个人，应该有很多人都很看好你，或许将来你的职业发展比我更好，到时候我做你的专职厨师，怎么样？”
叶小荼被他的调侃逗笑了：“看来，为了实现你的愿望，我一定要加倍努力工作，加倍努力挣钱才行，否则我可付不起聘请专用大厨的工资！”
吃过“爱心早餐”的叶小荼站在面对厨房的阳台上向浦江上眺望。也许会有那么一天，江尚的愿望可以成真，他们的话题里将不再有客户与订单、升职和竞争，更没有英国UP公司营销总监和上海办事处销售副经理的上下级关系，只有他和她，两个恋爱中的普通人。可是她更明白，这个愿望并不是短期内就能够实现的。因为，他有他的奋斗目标，她也有。

地下恋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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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江尚离开上海的时候，叶小荼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整套钥匙，给了他一个GoodbyeKiss，在阳台上目送他提着行李箱走出家门。
她独自站了一会儿，看着一辆黄绿相间的TAXI载走了他，临上车的时候，他还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向阳台上的人影挥了挥手。当那辆车影消失不见的时候，她心里顿时泛起一阵怅然若失的感觉，离别不到五分钟，思念就如同潮水蔓延而至，这种失落感奇妙又难以言说，她之前几乎从未经历过。
这种依依不舍的感情是爱吗？叶小荼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直到这一刻，她心里才又想起了一个人，然后意识到??新年都过了好几天，章南飞今年竟然没有按惯例给她打祝福电话。她忘了，他也忘了。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初恋经得起岁月的磨洗，原来也不过如此，那些影像终有一日会忘得干干净净，谁都不是谁的沧海，谁也不会真的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能把握也应该把握的，如今都是眼前人。
江尚，会是她命中注定要遇见的那一棵树吗？
当套着粉色围裙的叶小荼在浦江天下的厨房里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再一次对着食谱苦练操作技能的时候，她已经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工作之余的新目标??在江尚结束出差回到上海之前，一定要学会做一份精致又好吃的早餐。古语常云“女为悦己者容”，如今她叶小荼要“女为悦己者厨”了。

营销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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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东区新年第一次的视频电话营销会议，毫无疑问是柯志成的主场。
召开会议的时间恰好是江尚离开上海之后，出席会议的人里面没有江尚，却有麦克道尔在北京的助理Helen陈。
Helen陈代表麦克道尔传达了一番训话，大意是说：去年那场可怕的金融危机并没有阻止英国UP公司在中国迅速发展的良好势头，随着中国市场主营销售业务的增长，麦克道尔更加雄心勃勃，希望在新年里更上一个台阶。一方面，公司要加强新产品的研发和市场营销，与中国国内各大媒体如央视和卫视加强联络、聘请媒体专家执行投放与运作等等；另一方面更要致力于提升公司内部的管理协调能力。
这些话对参加会议的市场部经理Mary、上海办事处经理Gary、叶小荼及其他城市销售经理而言，当然是莫大的鼓舞。新的年度计划已经出台，剩下的事情就是遵照执行，将麦克道尔的“宏图”变为现实。
Helen陈继续转达麦克道尔的另一层意思，中国是英国UP公司的一个业务发展重点区域，随着上海金融中心在中国经济地位的确立，华东区更是重中之重。因此，麦克道尔聘请了一位业内的知名职业经理人Oscar担任华东区销售经理一职，全面负责华东区的日常业务和管理工作，希望柯志成的到来能够为华东区再创辉煌。
这层意思就更直白了，营销中心总监江尚前脚离开华东区，Oscar后脚就得到一把公司董事会发来的尚方宝剑??全面负责华东区的日常业务和管理工作。实际上就是告诉华东区的所有人员，以后必须唯Oscar马首是瞻。华东区是一个特区，Oscar更是一个特殊的人。

接下来，轮到柯志成发表讲话了。
他向这个营销团队展示的第一份PPT文件，正是他冥思苦想、曾经给江尚看过的那一份营销系统整改计划书。他自信满满地认为，这份计划书足够展示他的领导能力和专业水准，因此，他不但将它作为与江尚见面的“自荐书”，也将它当作在Gary、叶小荼等城市经理们面前进行“下马威军事演习”的第一发炮弹。
他洋洋洒洒的发言持续了大约十分钟之久：“……在立足公司未来三至五年发展目标战略的基础之上，我们可以进行更加规范化、标准化、制度化、程序化的市场化运作，争取在年内让华东区形成有序完备的市场营销网络和较大的市场规模，并且在中国市场具有知名度和影响力……”
柯志成作完了他的就职演说，用平静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所有人，脸上带着一抹笑，十分谦虚又不失威严地说：“对于这个计划，我想听一听大家的意见。”
叶小荼在会议过程中发现，Helen陈发言的时候，柯志成的神情是严肃而倨傲的，他保持沉默，目光却敏锐地观察着参加会议的每一个人。他讲话很流畅，各种专业营销术语和管理学术语说得天花乱坠，不愧是源华大学EMBA。
柯志成是一个天才的演讲家，他计划书中的全部内容，在座的人想必都能听懂。所谓“整改营销系统”，就是希望成立一个更加强大而独立的营销中心，不但有市场部和销售部，还有客服部、行政人事部、财务部和物流部。
柯志成提出这个计划当然有他的道理，如果成功，营销系统的协作会更加流畅，对实现麦克道尔的年度计划也会有促进作用。
但是，这种架构与英国UP公司目前的组织架构是有很大区别的。这样的整改一旦成功，整个营销中心在英国UP公司中的地位会更加重要，除了不涉及研发，营销中心几乎可以掌控公司的所有部门。届时，即使董事会不予升职提拔，一个营销中心总监也就相当于一个中国区总经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营销就是公司的核心，且不说其他部门，单是在营销中心下设独立行政人事部这一点，公司总部行政人事部经理沈若琳是否会同意呢？一旦这么实行，总部的行政人事部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据叶小荼猜想，沈若琳一定是第一个极力反对这种变革的人。

柯志成提出咨询意见之后，上海办事处经理Gary很快就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我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如果公司决定从华东区开始尝试这种新的模式，我们一定支持。”
Gary说完之后，另外几名省市的城市经理或副经理也纷纷发表了意见，虽然众说纷纭，意见略有分歧，但是大部分人都倾向于支持柯志成。即使有人持不同看法，也只是提出质疑，并没有否定。
这种场面正是柯志成期望得到的，在此之前，他也早料到了会是这样一种情形。
作为销售人员，谁不希望公司更加重视自己这个部门、有更多的优惠政策利及这个部门？麦克道尔原则上已经被他说服，只要下面的城市经理们表示支持，上行下效，即使有些部门会刻意阻挠，也不足为惧。这个会议不仅是开给华东区营销人员看的，更是开给Helen陈和麦克道尔看的。他希望大家明白一个事实，江尚的领导风格过于平庸，而他才是一个敢想敢干、能创造一个新局面的人。
柯志成的目光环视了一周，忽地发现了沉默的叶小荼，便点名问她：“Yolanda，你的意见？”
叶小荼原本打算保持“沉默是金”的习惯，现在被他点到，不能不说了：“我觉得，这个计划虽然很好，但是目前公司各部门运行都很正常，突然进行整改，有可能会出现管理混乱的情况。我们今年的新产品正在营销推广的关键时期，我担心到时候会出现一些我们预料不到的突发情况，影响产品销售。”
她的这番话，之前其实也有城市经理提出来过，她再说一次只是强调这个计划的薄弱环节。
在柯志成心里，上海办事处两个江尚特别提起过的经理和副经理，Gary和叶小荼，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地位。因为他不觉得他们有什么特殊本领，Gary在英国UP公司打拼了五年，身居要职还说得过去,可是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80后女孩，在久经沙场的Oscar眼里，实在不值一提。这个新计划的实施直接关系着他在UP的未来，叶小荼如果附和倒也罢了，可气的是她竟然以为自己的意见很有道理，给他的计划投反对票。
柯志成看了叶小荼一眼说：“新产品的营销计划全国各地都在推广，销售是什么？销售就是要时刻应对各种突发情况，如果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还需要销售人员发挥主观能动性吗？销售不是靠运气，是靠灵活机变的智慧和经验的积累……”
叶小荼并不笨，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待他教训完毕，叶小荼顺势说道：“我做销售的时间确实不长，也许是我杞人忧天，把问题想得太严重。只要公司决定实施这个计划，我一定遵照执行。”
这时候，Helen插了几句话，她表示会将计划上报董事会决定，让大家等待结果，营销会议继续进行下一项，由柯志成主持。
经过刚才的一番交锋，基本上没有人再对柯志成的任何意见表示反对或提出异议了，会议开得貌似很成功，而且很愉快。

一年之计在于春，经过圣诞节和元旦节假日的一番休整，大家手中的工作都积压了不少，因此显得格外忙碌。
叶小荼上午参加华东区的营销会议，下午参加Gary组织的上海办事处会议，直到下午三点半才抽出时间来，和她挑选的两名团队新成员安永刚和田樱樱单独谈话。
安永刚是个三十不到的小伙子，为人开朗，外表阳光，而且能说会道，谈起销售心得和经验如数家珍，一看就是那种可以冲在团队最前线的人物，与叶小荼当初所估计的情况相差不远。
田樱樱给人的印象与照片上却不太一样，照片上的她看起来稳重又成熟，实际上她的年龄并不大，举手投足间还带着若隐若现的学生气。叶小荼通过与她的详细交谈才得知，她上一任工作的合资公司竟有30%的股份是属于田樱樱父亲的。田樱樱是独生女，所学的专业是国际企业工商管理，也就是说，她在那家合资公司的地位名义上是一名小小的市场部专员，实际上应该是未来的Manager。
叶小荼问了田樱樱一个曾经问过别人无数遍、当年也被沈若琳和张墨问过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离开你父亲入股的那家公司呢？”
田樱樱用明亮的眼睛看了看她，给了一个标准格式的回答：“我希望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那边没有发展吗？”
“是的。”
“与你父亲有关？还是同事给你施加压力了呢？”
田樱樱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在那里一直都是普通员工，没有人给我施加什么压力。我离开那里是因为我觉得那不是一个特别成功的企业，我需要进一个真正的外企，我需要学习更多的知识，父亲的公司给不了我这些。”
“你打算在英国UP公司待多久？我们这里不是培训基地。”
田樱樱抬眼看了看叶小荼，很肯定地说：“至少三年。”
这个回答，让叶小荼对这个女孩的印象更加深刻了。田樱樱原本可以安心地享受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等待接管父亲的管理者职务，但是她没有这么做，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有理想、愿意吃苦、没有被宠坏的女孩子。
叶小荼想起自己当初拒绝留在T市时的心情，不由微微一笑，主动向她伸出手说：“很好，我们欢迎你正式加入这个团队。”
田樱樱愣了一下，接着也微笑了，将手伸过来与叶小荼的手交叠着握了握，然后说：“我一定会努力完成工作任务。”

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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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荼和安永刚、朱丽叶、田樱樱四人一起组建的新团队，经过简单的部署，很快就在各自的岗位上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叶小荼负责统筹管理市场状况、业务结构以及品牌提升的系统化工作进程，除了积极利用各种关系跟进老客户外，同时也要努力发掘新的客户资源。她并不惧怕困难，销售员生涯给她的启发非常大。她明显地感觉到，一年下来，她的处事能力和应变能力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相比较而言，HR部门的工作更多地局限于办公室，每天机械地重复做同一件事情，安逸、单调、枯燥；而销售却是一份时刻充满挑战的工作，它的优点是新鲜灵活又刺激，但是，也随时可能让人萌生出“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挫败感，要做一个好的销售人员确实不容易。
从BAA公司跳槽来的安永刚，确实是一个很有能力和头脑的销售人员，他不断地致力延续挖掘旧的客户资源，成交率也比较高，上班至今不到一个月，已经签成了三笔订单，为整个团队迎来了开门红。
朱丽叶的收获虽然不及安永刚大，但是也有进单，状态基本正常。
田樱樱因为是新兵，成绩平平。叶小荼担心她独立工作有困难，让她跟朱丽叶学一段时间。这个方法，其实也是当初史迪文对待她的策略，对于一个新手而言，跟着老手跑跑腿，其实是一种很好的学习方法，只要她不笨而且够勤快，上手只是时间问题。

在目前市场竞争异常激烈的情况下，虽然英国UP公司和它的竞争对手们诸如美国DOOM公司、SUN公司等都在宣称自己的软件是最先进、最完美、最稳定的，但是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些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每家公司之间的技术水平差距并不明显，如果真有那么一家特别超前领先的公司，那么它早已占据了这个行业的垄断地位，所面临的竞争也会在一个相对稳定的范围内。
因此，在叶小荼的计划中，要打开新产品在上海市的销售局面，必须和一些在业内知名的、有一定影响力的企业合作，只有牢牢锁定这些“行业标杆”，才有可能出奇制胜，达到打破销售僵局的目的。与知名企业合作，对整个产品的定位无疑是一种提升，只要将与他们合作的牌子打出去，再去谈其他的小企业订单，相对而言就会容易得多。很多公司在选择IT产品的时候，除了根据他们对这个产品的熟悉程度外，更重要的是看有多少标杆性的公司在使用它，只要他们认同那些公司的地位，无形之中就会促进签单的成功率。
最近，叶小荼准备重点攻关的对象是上海十方科技集团。
他们是一家国内知名的大型高科技集团公司，也是一个具有“行业标杆”印象的企业，下设有数家全资子公司，涉及的行业相当多元化，其中有一家规模很大的风险投资公司，在业内享有极高的知名度，上海著名的KPPD会所项目就是他们的旗下产业。叶小荼早已看准了这个大客户，一直在想方设法与他们取得联系，现在总算得到了一些相关信息。

叶小荼按照惯例，给上海十方科技集团的通讯号码打电话，不出所料，在前台那里穷追猛打了半天，好不容易打听到某个部门办公室的电话，对方接起电话没说三句就将她拒之门外了。
她刚放下电话，发现MSN在闪动，打开一看是Tammy，田樱樱发来的消息：“你也喜欢兔斯基啊？”
叶小荼刚换的MSN头像是一只吹着横笛扭来扭去的兔斯基。她刚上大学那会儿第一次听见“白骨精”这个词，不懂其含义，傻乎乎地上网查GOOGLE，才知道那是白领、骨干、精英的缩写简称。其实，叶小荼倒觉得英国UP公司的同事不见得人人都像白骨精，用一种动物来形容他们反而更加贴切些。如果将英国UP形容成一个大森林，麦克道尔是当之无愧的首席狮子王；江尚是营销中心总监，可以算是一只老虎；行政人事部经理沈若琳是精明老练的狐狸；新来的柯志成就像一只两眼放绿光的狼；至于她自己，因为“小兔”这个绰号伴随叶小荼多年，她也就默认了家人、朋友对她的这种称呼，姑且当自己是只灵活的兔子吧。她想到这里觉得很好玩，就随手找了一张兔斯基的图片，设置成自己的MSN签名头像。
叶小荼见田樱樱发消息，立即抬头向她的座位方向看了一眼，今天朱丽叶和田樱樱一起去拜访一家相对较大的客户，她们两个回公司的时间似乎比往常都快，根据经验判断，这笔订单如果不是签得特别顺利，就是已经没戏了。
田樱樱的表情看起来很轻松，她手拿一份文件向她快步走过来，打招呼说：“Hi，Yolanda，我们回来了！”
“今天有收获吗？”
田樱樱兴奋地点点头：“那家客户很有意向，签单的希望很大！他们说让我们做一份具体的Plan，他们公司内部需要在正式会议上讨论。朱丽叶建议我来做，我正在准备，还有几个问题需要请教你。”
叶小荼不禁也替她高兴，鼓励她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你跟进的其他几个公司呢？都有反馈吗？”
说到这个话题，田樱樱的脸色顿时变得黯淡了，有些委屈地说：“有些公司人员的态度很好，还假装客气寒暄几句，然后带着假笑下逐客令；有些真让人很难接受，我们自报家门之后，也不接我们的名片，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不过，这几天我都习惯了，朱丽叶说，吃销售这碗饭看脸色是很正常的，现在要是冷不丁有人对她很热情，她的心脏还承受不了呢！”
虽然是玩笑话，却是所有销售人员共同的体会。
叶小荼指了指自己桌上的资料夹，无可奈何地笑着说：“彼此彼此啊，我今天也吃了闭门羹。我们能谈就谈，不能谈就磨，什么威逼利诱、糖衣炮弹、三十六计统统用上，总之不达目标誓不罢休，总会有客户同意签单吧！”
田樱樱扫了一眼她的资料夹，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叶小荼说：“你喜欢做健身运动吗？我去年生日的时候，我爸爸送我一张KPPD会所的会员卡，马上到期了，我一个人用不完，如果周末你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吧。”她顿了下又补充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啊！”
她看似无意的话立刻引起了叶小荼的兴趣。
KPPD会所是上海十方科技集团的下属投资项目，据说那里的一张会员卡年费不菲，入会资格要求也非常高，在上海的名气是响当当的。据说能够出入KPPD会所的人多是商界名流淑女，非等闲人可比，田樱樱有一个财大气粗的父亲，她有那里的会员卡当然并不奇怪。既然十方科技集团正是她最近计划攻关的一家大客户，田樱樱是那里的会员，也许能够通过会所的相关人员打听到一些内部消息，总比贸然前去做直接销售好得多。
田樱樱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注意到叶小荼手中的Case主体，并且很快找到蛛丝马迹，她显然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也具备做销售人员的潜质。
叶小荼立即点头说：“好呀，我们一起去，周末我等你。”
田樱樱莞尔一笑：“那么说好了，我提前给你打电话……”
她们两人正说着话，朱丽叶端着咖啡杯凑过来，似乎好意提醒田樱樱说：“Tammy，你的Plan可要抓紧做才行，客户的时间是很紧张的，刚才还打电话给我强调了一遍，说他们可没有太多耐心等我们，越快越好哦！”
田樱樱应了一声“好”，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埋头继续工作起来。
朱丽叶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不屑之色，对叶小荼挤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叶小荼心知肚明她看不起田樱樱，想起自己当初给朱丽叶打下手时的情形，委婉地说：“明天能做完就行，我们不能对新人要求太高了。”
朱丽叶小声说：“我们可以不要求自己加快速度，客户可不会这么想……路遥知马力，有没有做销售的真本事，过了这两个月试用期我们就知道了。”
叶小荼并不反驳她的话，转换话题问道：“你手上的订单进展如何？”
朱丽叶用小勺轻轻敲着咖啡杯的边缘说：“我马上整理资料向你汇报，谁让你是我们这个Team的头儿呢。不过，可不可以让我先喝完这杯咖啡？”
叶小荼微笑着说：“请便。”
朱丽叶优雅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将杯子放下才告诉她：“之前那两家客户都很有意向，算是圆满完成任务吧。上海凯奇国际贸易公司的罗总，你的那位朋友，我已经登门拜访过两次了，他们在价格方面比较犹豫，目前还在等消息。其他几家公司情况也差不多，华泰电子回复说……”
朱丽叶汇报完毕，叶小荼心里有了谱。
除了十方科技集团这样的大企业之外，罗鸿发的上海凯奇国际贸易公司也是她准备争取的新客户之一。虽然他们公司的规模算不上大，但是这款新财务软件还在推广阶段，不是每个客户都愿意主动接受新生事物和新的合作对象的，订单无论大小，只要有一分希望就要努力争取。此前，她将罗鸿发公司的信息提供给了朱丽叶，让她先去打了一个前站，探听探听对方的口气。
这也是叶小荼的一种策略，她有意先让朱丽叶去试探凯奇国际的签单意向。如果能顺利签单当然最好，如果不太顺利，需要做一些工作才能签单，她再亲自出马，友情牌向来是签单杀手锏，足以马到成功。假如罗鸿发确实没有购买这款新软件的计划，也不至于因为朋友面子过不去而彼此尴尬。根据朱丽叶探听回来的情报，对方只是在价格方面比较犹豫，这就有文章可做了。
“罗大哥你好，我是叶小荼，最近忙吗？”叶小荼将电话直接打到凯奇国际公司总经理罗鸿发的手机上。
电话那端的罗鸿发似乎有点儿意外，很快又醒悟过来，学着施莉莉和她说话的口气说：“哎呀，是你啊小兔，你好你好，有事找我吗？”
叶小荼笑了笑，很客气地寒暄了几句，然后直奔主题：“我们英国UP公司是做软件销售的，今年有一款最新版本的财务软件上市，我前几天问过莉莉，她说让我问你，看看凯奇国际是否需要这种软件？”
罗鸿发似乎根本没想起来她和那个“英国UP公司朱丽叶”的关系，倒是很豪爽地松了口说：“哦，这样啊，其实之前也有几家软件公司找过我们，但是我们感觉意义不大，都拒绝啦……不过，既然你开口，说什么也得给美女一个面子嘛，你找个时间来我们公司一趟，我们具体见面再谈，怎么样？”
“没问题啊，您什么时候方便？”
“随时恭候，提前给个电话就行！”
打铁要趁热，叶小荼立刻说：“那么，我明天去拜访你？”
“好，明天见。”

意外之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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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叶小荼按照罗鸿发名片上的地址在浦东一个比较繁华的地带找到了他的那家凯奇国际贸易公司。
凯奇国际的名头叫得很响，租赁的写字楼档次也很高，虽然不及叶小荼之前工作过的金盛大厦和东珠大厦办公室气派，但是内部装潢设计非常有特色，颇具国际性贸易公司的架势。
叶小荼按照约定好的时间走进凯奇国际公司大门，前台小姐询问了她的身份，拿起内线电话莺声燕语地汇报了一番，然后满面殷勤地将她领到一间办公室门前，举手轻轻敲了敲门，向里面说：“罗总，叶小姐来拜访您了。”
罗鸿发的老板派头果然十足，咳了一声说：“请进！”
叶小荼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硕大无比的樱桃木色办公桌，罗鸿发的办公室里没有什么装饰，并不像某些企业老总一样摆盆景挂水墨字画以示品位，但是非常富有行业特征，靠墙搁置着一长排布料陈列架，花花绿绿的像展览馆，四面墙布上挂着许多凯奇公司与国外大集团签订的合作协议书影印本、双方负责人的亲切握手照片等，倒也很整齐干净。
她四面环顾了一周，赞赏地对罗鸿发说：“你们公司的办公环境比我们还好，员工素质也很高，不愧是国际贸易大公司。”
罗鸿发亲自给叶小荼倒了一杯水，谦逊地说：“哪里哪里，你过奖了，环境一般般而已，最近公司特别忙，所以我这里显得乱，怎么能和你们那个大名鼎鼎的外企相提并论！”他放下水杯，在叶小荼就近的沙发椅上坐下来，积极主动地提话说：“你昨天电话里说，你们是一家软件公司？叫什么U来着?”
“英国UP公司。”
罗鸿发似乎想了想，才疑惑地说：“UP公司好像之前有一个女业务员来找过我，姓朱，英文名叫……朱丽叶，没错，是朱丽叶。”
叶小荼忍不住和他开玩笑说：“她是我的同事。你看，我们公司名字这么短你都记不住，记美女的名字倒是很在行啊。”
罗鸿发也跟着笑了：“年纪大了，容易忘事，我们结婚那天我丢了戒指多亏你解围，不然莉莉肯定饶不了我，我正要谢谢你呢。”他看见叶小荼从资料夹里往外拿东西，就凑过来主动问：“你们销售的是一款什么软件？我听那个销售员说了一次，不过没太注意，你把具体的东西给我看看。”
叶小荼早有准备，将带的资料一一拿出来给他看，又按照销售流程耐心细致地给他讲解了一遍：“像凯奇国际这样的公司，涉外交易比较多，每天进进出出的库存、货款都需要一个稳定的财务支持系统，这款软件是我们公司新开发的产品，上市期间价格非常优惠。”
罗鸿发一边听她讲，一边貌似很认真地翻看资料，不停地“嗯嗯”点头，还问：“这个价格不算高吧？”
叶小荼料想他是装糊涂，也不再兜圈子了：“朱丽叶能拿到的折扣权限和我是一样的，她能给你们的价格，我也能给。假如你们觉得高了，我再向公司申请低折扣去，和你们签订单我如果还拿提成，也太对不住你们了。”
她说的固然是实话，但事实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只不过在朱丽叶咬死不松口的价格基础之上，她再做的每一点让步，罗鸿发应该都会领情。
罗鸿发听她说完，竟然随手将资料一放，绝口不谈业务，并且换了个话题，像老朋友叙旧一般问：“小兔，你们公司最近很忙吗？”
“有点忙，不过还行。”
“莉莉和我结婚以后，一个人在家总是喊闲着无聊，你是她的好朋友，有空多去看看她啊！”
叶小荼返回上海之后和施莉莉联系过几次，但是一直没有和她见面。她被罗鸿发提醒，想起上次与施莉莉电话联络时，施莉莉曾提到凯奇国际新近成立了一个公关部，于是说道：“我会去的。我打电话给莉莉的时候，听她说你们公司最近正在大力招兵买马，聘了不少新员工，应该发展得很不错吧？”
罗鸿发似乎有些避讳这个话题，挥了挥手说：“别提了，都是一些刚毕业的大学生，随便招来的，顶不了大用。其实，我倒想招聘像你这样有能力的员工，只可惜好人才大都名花有主，也看不上我们这样的小企业！”
叶小荼见他哀叹人才难求，不禁笑道：“你家里不是现成放着一个大好人才吗？为什么不请她出马来帮你？”
罗鸿发立刻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老婆是娶来疼的，不是来当管家的。再说，我罗鸿发还不至于需要开夫妻店才撑得下去这家公司，我只要她安心在家做饭带孩子，别的事情一概用不着她操心！”

叶小荼与罗鸿发聊了一阵，忽然听见办公室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高跟鞋敲击木地板的声音，接着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罗鸿发收敛了谈笑风生的态度，严肃地应了一声：“进来！”
那人听见老总的声音，立刻推门走了进来，抬头向室内一望。叶小荼正好将视线转向门口，这一看不打紧，两人目光相对，彼此都不由得怔了一下。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个走进罗鸿发办公室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江尚的前女友、曾经在施莉莉和罗鸿发的婚礼上出现过的袁蓓儿。
此刻的袁蓓儿穿着凯奇国际的员工制服，头发扎得整整齐齐，化着淡淡的工作妆，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站在门口，既没有夜总会表演时的艳丽风华，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青涩学生气息，俨然是一个OfficeLady的形象。
叶小荼心里不禁暗自诧异，袁蓓儿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来到凯奇国际，摇身一变成为罗鸿发麾下一名职员的呢？
袁蓓儿的反应非常快，脸上的惊讶大约只停顿了两秒，立刻就被一个自然的笑容所替代，主动对叶小荼说：“您好！不好意思，打扰您和罗总谈话了。”
叶小荼见她假装和自己从不相识，也就顺水推舟配合她作戏，像平时拜访客户一样微笑回答说：“你好。”
袁蓓儿微仰着那张美丽的脸，很认真地提醒罗鸿发：“罗总，我们约好和乔治上午十点在大使馆门口见面，您该准备一下出门了。”
罗鸿发抬头看了看墙壁上悬挂的金色大钟，仿佛恍然大悟一般，连声说：“哎呀，我又忘记时间了！小兔，真是对不住你，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说什么也要留你吃午饭尽地主之谊才行。不过，我昨天就约好了一个海外客户，我现在要出去见见他……”
这种场面叶小荼见得多了，忙说：“没关系，您是大忙人，饭随时都可以吃的，不用这么客气！”
罗鸿发正要说话，他放在桌上的电话恰好响了起来，他一边将桌上的东西往黑色公文包里收，一边腾出手来接电话：“喂，杜总，你好你好……”
叶小荼没办法再留下来，迅速言归正传说：“那么，关于我们公司这款软件的问题，您仔细考虑一下，我改天给你电话好不好？”
罗鸿发匆匆忙忙地点头，应付电话的间隙还不忘叮嘱袁蓓儿说：“袁经理，帮我送送叶小姐……”
袁蓓儿举止优雅地侧身向一旁闪了闪，摆出一副听老板话准备恭送叶小荼出门的架势，叶小荼很自觉地转身走出来，她立刻尾随而出。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凯奇国际的玻璃大门，一起来到楼道电梯间。
叶小荼正在思考怎么抓紧时间和袁蓓儿说几句话的时候，对方竟然主动出击了。
袁蓓儿从掌心内翻出一张精致的名片递过来，带着几分挑衅的语气说：“你带名片了吗？我们俩交换一下？”
叶小荼心中一动，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很爽快地取出一张名片与她换过，两人心照不宣地接过对方的名片，也都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看对方的身份。
袁蓓儿的名片非常考究，烫金木纹纸、彩色双面印刷，还带着淡淡的毒药香水味道，上面印着“上海凯奇国际贸易公司，公关部经理”的字样。
公关部，是一个非常特殊的部门，在某些方面与营销部门有相似之处，它的职能通常是保持与维护公司的各方社会关系、与媒体保持良好合作、突发公关危机处理等等，在那里待的人多半都是长袖善舞、能言善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聪明人，不但如此，至少还需要一副不太差的外貌，最好能加上一点儿来者不拒的应酬功夫。虽然每个企业都需要对外事务联络人员，但并不是每个企业都会设立一个公关部，像英国UP公司，就将公关部的某些职能纳入到了市场部的职能范围。
当然，许多人眼中的公关部就是一个花瓶聚集之地，袁蓓儿也毫无疑问是众人眼中的大花瓶之一。叶小荼却并不这么看，袁蓓儿能够被凯奇国际看中招进来，除了美貌之外，她必定还具备一些别人所不及的优点，决不是一个简单的花瓶。
袁蓓儿看了看手中叶小荼的名片，这是一张英国UP公司营销人员统一制式的小纸片，干净的白底映衬着UP的蓝色大LOGO，虽然不够华丽精致，却于简洁朴实中见大气，一点儿不比凯奇国际精雕细琢的香水名片逊色。
她扫了一眼叶小荼的职务，淡淡地说：“你是副经理啊，我应该恭喜你这么快就升职，对吧？”
叶小荼灵活的眸子转了转，针锋相对地答道：“你也不错啊，才毕业就当上了凯奇国际的公关经理，升得也不慢！”
袁蓓儿一语双关地说：“大家都要与时俱进嘛。其实我还没毕业，现在学校允许提前找工作，能被凯奇国际录取，对我来说倒是挺幸运的一件事。你今天来找罗总，是为了向我们公司推销你们的产品吧？”
叶小荼发觉她有意加重了“推销”二字的语气，似乎是故意在提醒她“Sales”的身份是有求而来，她笑了笑回答说：“企业需要借助先进的软件系统来提高工作效率，我们需要客户订单支持，大家互相合作，彼此共赢。”
电梯上方“叮”地响了一声显示电梯到达，袁蓓儿伸手按住下行键，例行公事地目送叶小荼进去，就在电梯合上的前几秒，她用一种略带讥讽的口气说：“你说得很好，可惜凯奇国际现在遇到危机，连自身都难保，罗总未必有闲钱买你们的软件，要共赢是很难的！”

叶小荼走在返回东珠大厦的路上，心中不停地琢磨袁蓓儿所说的危机是什么意思。
袁蓓儿的话，有三分可信度，却有七分不可信。如果凯奇国际真的出现了经营上的大问题，罗鸿发还敢新设部门、大肆招聘新员工入职吗？而且，袁蓓儿入职凯奇国际这件事确实让她有点儿疑惑不解。
迄今为止，她们俩在上海不期而遇的次数并不少。叶小荼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罗鸿发的生日Party上，当时袁蓓儿的身份是夜总会的钢琴师，也是江尚的女朋友，就是那次惊鸿一瞥，叶小荼才对袁蓓儿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二次见到袁蓓儿是在江尚家楼下，那正是江尚发现袁蓓儿有“异常行为”对她表现出刻意冷淡和疏远，袁蓓儿不甘心就此分手，对他紧追不舍的时候。
第三次见面是在梅南路婚纱店门口，罗鸿发这边正和施莉莉大讲特讲他们公司经常雇佣夜总会的女孩进行商业公关，那边街头就出现了袁蓓儿与一个外国人携手逛街的身影。
第四次见面，也是最让人莫名其妙的一次，是在罗鸿发与施莉莉的婚礼上，施莉莉突然丢失了钻戒，罗鸿发惊慌失措的模样和袁蓓儿种种不合常规的行为和神态，都不得不让叶小荼怀疑袁蓓儿左手上那只海螺戒指的来历。
这些偶尔的会面犹如散落的碎片，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关联，叶小荼在一瞬间的迟疑之后，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她每一次与袁蓓儿的相遇，似乎都或多或少地与施莉莉的新婚老公罗鸿发有关。如果加上今天这一次，袁蓓儿以下属员工的身份出现在罗鸿发的公司，在短短的一年间她们俩已经碰见过五次了。罗鸿发是碧海的常客，袁蓓儿是碧海有名的美女钢琴师，他们之间会素不相识吗？罗鸿发为了生意必须设法讨好海外来客，袁蓓儿为了生活必须不择手段获得金钱，他们如果合作，岂不正是各取所需、两全其美？施莉莉看中的戒指是罗鸿发去购买的，如果恰好被袁蓓儿看见表示自己也喜欢这一款，罗鸿发应该不会吝啬地拒绝这个“有功之臣”的一点小小要求，只要袁蓓儿还有利用价值，他花点小钱讨好讨好这个女孩，又算得了什么？现在，凯奇国际大张旗鼓地招聘公关部下属人员，袁蓓儿这样的人才当然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最佳对象，他又怎么会不愿意聘用她呢？
叶小荼发觉，越往下想，许多事实的轮廓就越清晰，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慌感。这种恐慌感并不是源于她自己，她只是不由自主地替好朋友施莉莉担心，不知道这些猜测是否属实。如果事情真是她所想象的那样，罗鸿发与袁蓓儿之间的关系就十分可疑了，不管他们两人之间是金钱交易关系还是雇佣关系，他们的交往对施莉莉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那么，要不要将这些猜测告诉施莉莉呢？
如果贸然说了，假如事实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施莉莉会不会怀疑这些猜测的真实性，觉得她在毁谤罗鸿发，有意去影响他们夫妻感情呢？即使事实如此，告诉施莉莉也只会让她伤心难过，弄不好要和罗鸿发大吵一架；可是，被人欺瞒的感觉是最不好受的，如果不说，将来施莉莉得知真相会不会觉得她不够朋友，居然将这些重要的事情隐瞒起来不告诉她呢？

叶小荼第一次真正地头疼了，徘徊在“说”与“不说”之间，左思右想地权衡了半天，终于还是拨通了施莉莉的电话。
那边的声音很慵懒，都接近中午时分了，在家享受生活的施莉莉似乎还没起床，含含糊糊地说：“喂，有什么事啊小兔？”
“莉莉，我刚从你老公的公司出来，为了我们公司一款软件的事情，我想找他们合作。”
施莉莉听见“公司”两个字，似乎清醒了些：“你最近在忙什么？回上海这么些天，只知道打电话，也不来我家看看我啊！”
“我怕打扰你们嘛！你最近怎么样？新婚很愉快吧？”
施莉莉“哦”了一声说：“最近不怎么样，心烦。”
叶小荼以为她开玩笑，逗她说：“你怎么啦？难道罗鸿发得罪你啦？”
施莉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今天晚上来我家吃饭吧。好久没和你见面聊天了，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施莉莉的家在近郊，离浦西并不算近，叶小荼下班之后辗转了一个小时，才到施莉莉的家门口。
叶小荼按响了门铃，施莉莉很快就出来开门了。
新婚不到两个月，在家当全职太太的施莉莉看起来有点儿困倦和疲惫，脸色也有点儿苍白，两眼居然都挂着黑眼圈，头发依然是蓬松的大波浪卷，虽然着装比上班时更加精致讲究，却没有她去年在台资公司做办公室主任时的精气神，整个人变得慵懒松懈了不少。
施莉莉给叶小荼冲泡咖啡的时候，叶小荼发现客厅的茶几上有一份文件，顺手拿起来一看，竟然是罗鸿发那家“凯奇国际”的年度财务报表。这种文件通常属于公司内部机密，只有企业高层和相关部门人员才能掌握，叶小荼并没有打开那份文件，又将它原封不动地放回镂空玻璃茶几上。
施莉莉泡了两杯咖啡，递一杯给叶小荼，然后说：“每次给你打电话你都是匆匆忙忙的，说不上几句话，我也不好意思总骚扰你。快告诉我，你怎么又调回上海了？和你们公司的帅哥有没有新进展？有没有发现新目标？”
叶小荼简短地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却没有提及自己和江尚的关系，她的目光在施莉莉家客厅里左右环顾了一阵，问道：“罗鸿发呢，他还没下班吗？”
施莉莉无精打采地靠在沙发上说：“他哪有上下班之分，再说，别人下班就该他上班了！”

意外之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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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时候回家呢？”
施莉莉懒洋洋地答道：“不知道。他们最近想接一笔加州的大单，正在努力攻关。他公司最近成立了一个公关部，招聘了一堆公关经理，说好听点儿是经理，说不好听就是一大堆花瓶！又不懂销售，招聘这些人来有什么用？”
“我知道，上次你提过的。我今天去了凯奇国际，感觉很不错啊，员工看起来都很用心，没有你想的那么差。”叶小荼指了指那份文件问道，“莉莉，你家里怎么有他们公司的文件啊？”
施莉莉拿起那份财务报表，用不屑的眼光看了一眼，又丢在茶几上，然后说：“你是说这份东西吗？这是我让他们财务部整理的报表。你猜他们先前怎么说？说他们不太习惯使用这个，我还当他们是敷衍我呢，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哪是什么公司，整个就是一家庭小作坊，要管理没管理，要人才没人才，我看全是靠撞大运才撞出这个规模来的。”
她的这一番话让叶小荼有点儿迷惑了：“你了解这些情况干什么？难道你打算参与凯奇国际的公司经营管理？”
施莉莉将两手交叠在胸前，带着几分自信的神色说：“小兔，我正要和你说这个问题，难道你以为我真想在家洗衣做饭当黄脸婆啊？当初我辞职全是为了他，如果还留在台湾WK公司，再过几年我也能升职了。”
叶小荼没想到会是这样，愣了一下说：“你原来不是对我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要安心嫁人过下半辈子吗？”
“你这个笨兔子，我是这么说过，但是我没说过嫁人之后就不做事了呀，现在明明有大好机会，如果不利用才是傻瓜！再说，我之前那些工作经验在他的公司里正好能派上用场，你说是不是？”
叶小荼终于有点儿明白了。施莉莉当初的规划只是要一个“婚姻”，一个让她可以少奋斗几十年的避风港，但是，这并不等于她会从此赋闲在家洗菜做羹汤当贤妻良母，现在她以“凯奇国际老板娘”的身份来施展自己的职业才华，显然比当年在台资公司一步一步往上爬快得多。之前她还在为施莉莉辞职结婚的决定感到遗憾，觉得她为婚姻放弃大好前途太可惜。现在看来，她才是一只“笨兔子”，施莉莉其实早已计划好自己的将来，她始终还是那个精明的职场丽人，不需要任何人为她惋惜或担忧。可是，既然施莉莉的梦想正在渐渐变成现实，顺利与罗鸿发结婚，一步步介入凯奇公司，她为什么还会觉得不愉快、觉得烦闷呢？
好朋友之间无话不说，叶小荼这样想，自然也就这样问了。
施莉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无奈的苦笑说：“我是得到了很多，可是有时候觉得，其实我什么都没得到……虽然我知道世上的事情不可能做到两全其美，但人总是贪心的，有爱情的时候希望有面包，有了面包却又在渴望爱情。假如当初我和赵阳结婚了，现在不知道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没房，没车，或者有房，有车，背着银行利息努力工作？”

这几句话透露的信息让叶小荼的心悬了起来。凭她这几年对施莉莉的了解，她知道施莉莉确实不开心；不但不开心，对于她这一次与罗鸿发的“闪婚”决定，她貌似还有一点儿后悔的情绪。
前不久，有一位知名房地产企业家讲出了一个著名的幽默论点：“中国适婚80后女孩是推动房价上涨的根源”，说上海女孩们把男人分成四类：一是有房有车无房贷的；二是有房有车有房贷的；三是暂时无房无车无房贷，但是马上就能有房有车有房贷的；四是无房无车无房贷，即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会有房有车有房贷，基本一穷二白的。因此，有房或者具备买房能力就成了上海80后女孩挑选男朋友的一个重要前提。如果按照这位企业家的理论进行归类，施莉莉的前男友赵阳可以归属于第四类，而她的现任老公罗鸿发，绝对是第一类。
一套宽敞舒适的房子，一辆体面的车，一个稳定的家庭，又何尝不是千千万万个在上海打拼的80后年轻人的梦想？可是，拥有了这一切的施莉莉，竟然会以怨念的语气提及前男友赵阳，还会羡慕其他的上海小夫妻们，甚至有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憧憬和幻想。
对于一个新婚不到半年的妻子而言，这种情绪是绝对不该有的。施莉莉的态度似乎在暗示一个事实??她根本不爱自己的丈夫罗鸿发，当初的婚姻并不是以“爱情”为基础的。如果真的是这样，施莉莉的婚姻还会有幸福吗？即使她如愿以偿地获得了上海凯奇国际贸易公司的一半股份或者更多的权力，她会因此开心起来吗？
不知为什么，叶小荼突然想起了他们结婚之前的情形，罗鸿发无缘无故丢失了一对早已备好的结婚钻戒，而婚礼上却有一个不速之客戴着与新娘几乎一模一样的戒指，这是命运的巧合？还是不怀好意的玩笑？那一次的戒指丢失事件，是否预示着罗鸿发与施莉莉的婚姻并不如大家所想象的那么完美？
施莉莉叹了口气，忽然又婉转地笑了笑说：“你还没结婚呢，其实我不该对你说这些。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厨房做菜。”

施莉莉家一顿普通晚餐的丰盛程度，远远出乎叶小荼的意料。
施莉莉一边给叶小荼夹菜，一边对她说：“原料都是现成的，他不回来，我们自己吃！”
叶小荼吃着这些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心里暗想，施莉莉为晚餐忙忙碌碌准备了半天，一定希望自己的精心杰作能够得到爱人的赞赏，可惜罗鸿发没有回家吃晚餐，辜负了施莉莉的好手艺，难怪她会不高兴。
施莉莉拼命劝她多吃些，饭后又端上来一道甜点蛋糕和一大盘水果沙拉。
叶小荼忍不住说：“我再接着吃，今天至少要长两斤肥肉！”
施莉莉总算有了点儿笑颜，说道：“你们做销售太辛苦，消耗能量多，还是多吃一点好！你今天带合同去我老公那里了吗，他签字同意了没有？”
对于上海凯奇国际这笔订单，叶小荼当然希望能够借助与罗鸿发的私人交情签单，罗鸿发本来就有意向，如果加上施莉莉的帮助，拿下这笔订单还是很有希望的。因此，她如实将情况说了一遍：“合同还没签。这是一款财务软件，价格我说到了公司的最低价，罗大哥还没有明确表态，临时有事情出去见客户了。”
施莉莉似乎很感兴趣：“我之前和他说过，他们公司在财务管理方面简直一塌糊涂，如果是财务软件，我看他不用考虑要不要买的问题了，最好立刻买，这种投资是值得的。等他回来我问问他。”
叶小荼道了谢，她想起今天在凯奇国际遇见袁蓓儿的事情，吞吞吐吐地说：“莉莉，罗大哥结婚以后还是不是像以前那么听你的话……我的意思是说，你觉得他对你好不好？”
施莉莉忍不住笑起来：“小兔，你是不是准备向我咨询新娘的结婚心得？好吧，我告诉你，他很听我的话，除了不按时回家吃饭这一点让我很恼火之外，还算循规蹈矩，暂时也没有其他劣迹。你可千万不要有结婚恐惧症啊！”
叶小荼听见她这么说，这才定了心。她暗自斟酌了一阵儿，最后还是决定暂时不把对袁蓓儿的猜疑告诉施莉莉。

毕竟感情问题是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问题，外人多事只会越帮越忙，起不到任何作用，施莉莉偶尔的郁闷也是可以理解的，那并不代表他们的婚姻生活不幸福。即使将所知道的一切说出来，也应该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用一种适当的方式才行。只是，罗鸿发与施莉莉的想法截然不同，夫妻两人的思路显然存在着巨大差异。罗鸿发希望施莉莉婚后做一个“闲妻良母”，不再涉及工作，而施莉莉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打算借“罗太太”的身份大展一番拳脚。从他们说话的态度来看，他们之间似乎还没有达成共识。清官难断家务事，叶小荼说不清谁对谁错，但是，如果他们夫妻二人各执己见，将来难免有矛盾产生。

未完待续：升职游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