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关于北京市全市职工到2020年实现带薪休假制度落实的意见发布，引起了广泛关注，有人点赞有人吐槽，也有人根本顾不上发表意见，一直埋头于工作。想放假而不得，是现在大部分职工面临的窘境，不管是为了多赚钱而主动放弃休假，还是由于资方的“压榨”。
 
    段然（化名）就是其中之一。作为一名产品经理，他正跟同事们埋头于手机应用的版本升级“大战”之中。被问到是否期待“带薪休假”时，他脱口而出的是“期待也没用”。休假，对段然而言很遥远。
 
    旧的事项未完

    新任务又贴满
 
    下出租车，走进小区，踏进楼道，进家门，洗漱睡觉，这串动作全部完成一共用了10分钟。这是段然前天凌晨入睡前的10分钟，进家门时他看了眼时间：“2点39分。”自从入职到一家电子商务公司做产品经理后，段然渐渐被迫习惯了晚睡早起，以前他一直坚持最晚10点半睡觉，“在同龄人里属于早睡早起的。从高中痛苦的三年里攒下的经验，至少睡足7小时，第二天才能有足够的精神保证，现在只是不忙的时候能勉强保证。”

    前些天，段然和同事们进入了“封闭开发”阶段。所谓封闭开发，换算成简单易懂的说法是：一款手机应用程序要进行版本更新，相关工作人员们集中精力全力编程、测试，以求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应用程序的升级换代。“电子商务就是依靠互联网嘛，互联网啥特点？快！那对我们来说就是得抢时间，越早完成越有利，竞争对手也在这么干。”说这些的时候，段然正吃着午饭，那是公司的订餐，一份米饭一份青椒土豆片，“封闭开发唯二的福利之一”。他大口扒拉着午饭，倒不是因为有多饿，而是因为赶时间。

    段然用千头万绪这个词形容产品经理的工作，“并不会因为细节多、要沟通和处理的问题多就允许你速度慢。”在他办公桌上摆着一个日程板，他怕自己忘事漏掉什么，每天会把要做的事情贴在上面，而通常情况是当天预先计划要完成的事项还没从日程板上清干净，新添加进来的任务已经快要铺满整个板。

    午饭还没吃完，段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他没在公司就餐区吃午饭，而是坐在写字楼外台阶上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一边吃饭。他觉着，“从疯狂工作的环境里脱离出来一会儿，看看外头，能减减压，不然真的超载了。”而刚刚被他掏出的手机上，微信和QQ里都传来了部门主管的“召唤”，“怕我收不到吧，双渠道通知我，赶紧上去开会了。”吞完最后一口饭，他从台阶上站起来，微微摇晃着身体伸了个懒腰，拎着空餐盒走向电梯间。

    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我们这行没有生活

    封闭开发期间的公司福利除了统一订餐，另外一项是住宿。刚到公司时，第一次封闭开发期间，段然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毅力每天坚持回家。不管加班到夜里什么时候，他都不屈不挠地从公司打车回家。“可能跟第一次封闭开发没有这次这么紧张有关系，当时公司也给大家在附近旅馆订了房间，负责写码的好多同事那时候都是住旅馆，大半夜的下班，进旅馆倒头就睡，第二天继续。”

    而这次封闭开发，段然感到明显比之前紧张且有压力。最直接的证据是下班回家的时间，第一天是晚上10点40分下班，第二天11点50分下班，第三天是凌晨2点10分。这让段然扛不住了，尤其是经历了凌晨2点39分进家门之后，他决定“启用”公司封闭开发期间的住宿“福利”，“不然真的受不了了”。

    通常情况下，段然公司的上班时间是“996”，即“上午9点到晚上9点，每周上6天班”。回忆起刚入职的阶段，段然觉着反而是那时的压力小一些。“我在的这个公司属于创业阶段，刚来的时候也是公司刚成立，一成立就是个封闭开发，集中精力把我们的应用从什么都没有做出成品。那时候基本上12点左右肯定能从公司出来。”

    而这次，连续两天凌晨下班，第二天又要一早进地铁上班，把段然吓住了。“还是住在公司附近吧，最起码早晨能多睡会儿。几乎年年都有IT公司员工在工作期间猝死的事儿，虽然我们是电子商务公司，可压力也不小，我可不想猝死啊。”

    即便如此，段然同部门的一位同事还是坚持每晚回家，“他没办法，他老婆怀着孕，他担心不回家的话他老婆会产前抑郁，只能这么熬着。天天眼睛都是红的，一看就是精力体力透支的样儿。我们这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基本没生活可言。”
 
    我们这儿绝对

    无薪不休假
 
    正常情况是“996”工作制，封闭开发期间“完全没谱儿”，这样的工作强度，并没有给段然带来更多的工资。

    首先是没有加班费。尽管心里觉着不平衡，可是段然和同事们没有一个人去申请加班费。“为啥？觉着不好啊。”他说，第一次封闭开发过后，自己曾经跟部门里关系不错的同事聊过加班费的话题，“最后还是决定不申请，我们这儿加班费不是公司主动核算主动发，需要个人去填表申请，别人都不去只有我自己去，显着我太事儿太特殊了，公司对我印象不好给我穿小鞋怎么办？”即便不是封闭开发期间，段然也很少有在晚9点准时下班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在10点之后才能下班，“经常是好不容易过个周日，我午饭还没吃到嘴里，电话又来了，老总让做这个做那个，动不动就被叫到公司加班。”

    常态化的加班，默认没有加班费，让段然渐渐认清了另外一个现实：“想休假？不可能，加班费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带薪休假了，我们这儿是绝对的“无薪不休假’。”

    以前，段然并不在乎带薪休假，因为在之前的公司里，休年假是每个员工默认的福利，“去申请休假的时候绝对能算理直气壮”。半年多以前，为了更大的上升空间和更高的薪水，段然跳槽加入到了现在的这家电子商务公司。明确地知道这是一家创业公司，段然也做好了“打硬仗”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月工资涨了三千多，觉不够睡了，周末没了，年假也没了，更不用说什么带薪休假之类的了，那都是幻象了。”
 
    这么下去

    没个头儿
 
    傍晚7点，还不容易忙完一个阶段的段然又领到了公司的订餐，这次是一份米饭加一份小炒肉。他又拎着盒饭下了楼，进了旁边一家餐馆，给自己加了一份哈尔滨红肠。“每天过得这么辛苦，总得犒劳自己一下吧。”

    段然今年31岁，河北人，今年是他来到北京的第八个年头。这些年里，他跳过三次槽，工资从最初的每个月4000多元渐渐拼到如今的每月五位数，吃的苦头不少，但他从不跟家人提起。

    这一次，段然觉着自己有些想辞职，“但还没想好”。每天，他面对自己眼前的日程板时，总觉着“这么下去没个头儿”。在高强度快节奏的工作驱赶下，他也来不及多想细想，“就那么被追赶着似的赶紧干活儿了”。直到最近几天，随着封闭开发的推进，他开始觉着自己不想一直这样下去。“我同事里有从大公司跳槽过来的，听说在大公司里，薪酬制度要比这样的小公司完善得多，人家也会有这么忙、封闭开发的阶段，但奖金、假期一个不少。可我不敢随便辞职了，现在工作这么不好找，随随便便辞职太不理智，所以只能忍啦。”

    段然很现实。“我从小到大也算不上有什么职业理想，就想好好工作多挣钱，基本上每回跳槽后工资都能涨点儿。对于我这种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人来说，就算还行，但也希望能挣得更多。”而最近一两年，段然对工作的要求标准渐渐提高了，除了工资待遇，他还开始重视其他福利：“加班费没有就算了，即便我心里不乐意，整个公司是这样的氛围我自己也没办法，但我希望能享受到休假的权利，带薪休假、不损失任何薪资水平的休假如果能有，那就更好了。平常工作压力这么大，再没假期，没法坚持。”

    离封闭开发结束还有一周时间，也就是说，即将到来的端午节假期，这个国家法定节假日，段然和同事们都要在高压工作环境下度过。“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啊。”晚上的加班即将开始，段然一边走向工位，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